吃和穿的故事
我有一位大哥，1977年16岁，怀揣“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理想参加了知青队伍，本是长身体的年龄，到了革命老区，粮食不够，不得不常年吃红薯、玉米来充饥，就这，还经常吃不饱。吃东西吃伤了的结果就是，四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在一起吃饭时，他几乎不吃现在看来是很养生的诸如红薯玉米之类的杂粮......
上世纪90年代时，我在一家工贸公司工作，这家公司是做高档运动自行车配件的，产品基本上只供出口到发达国家，成品的自行车最低价格都在700元以上，那种用航空钛合金材料做成框架的自行车现在看来都可以用“高大上”来形容。但这么阳春白雪的产品，供货商却未必高端，其中有个肥胖的中年男供货商，理着板寸的小平头，汗津津的肥硕的脖子上吊着大金链子，常常穿一件肥大的白色体恤、深色大裤衩，脚踩人字拖，“港”着粤式普通话，来我们公司结算时，突突突的摩托车声老远就能听到。我们一直以为他就是个手工作坊的小老板而已。直到有一天，在一个很正式的仪式上，我们又见到了这个中年男供货商，只见一辆崭新奔驰S320缓缓开到厂房门口，这个中年男从车上下来，西装笔挺的出现在我们这些正儿八经、目瞪口呆的央企干部面前，除了依然的肥胖，以前的其他特征都没了......
唱着贫瘠之歌的彷徨者
每天走在疯狂逐梦的大街上
我们精神褴褛却又毫无倦意
徘徊着寻找着那虚空的欢愉
奔波着抗争着那无常的命运
......
朋友啊 这世界会将你的梦破败
而它从来就不会有一丝同情
......
因为像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彷徨
—— 汪峰《生来彷徨》
.....
现代文明终将把你诗意的阉割
沸腾的微信群散发着福尔马林
将你萧索的淳朴灵魂深度治愈
迟早我们会变得麻木
迟早我们会不再愤怒
没有感觉 没有尊严
象一个无可救药的人
将这首贫瘠之歌千遍吟唱
——汪峰《贫瘠之歌》
临近年关了，好多单位在搞新年晚会、吃团年饭，抽奖礼品一大堆；到了商场，新年货物堆积如山、造型各异；网络购物更是花样“亿”出、真假不辨、良莠难分......这是人类历史上一个物质极其丰富的时代。
我的那位大哥是60年代生人，那个肥硕的供应商差不多是70年代初生人，都是当下定义的“中年男”。这两个年代的人绝大部分小的时候物质都十分贫乏，经常腹中空空，衣衫基本也是“家传”的。不过，那时虽然物质现实是“矮矬穷”——见面就问“吃了吗？”，人们的精神梦想却是“高富帅”——“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及至成年，遇中国大地人员流动的巅峰时期，他们终于开始了他们城市化的过程，吃糠咽菜、风餐露宿，毫无背景、毫无依靠，直到有一天他们终于在都市里站稳脚跟了，却发现自己还是那个“无根”之人，即便身处闹市的别墅里可始终是“身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即使返回故乡，乡音依旧，却再也无法融入童年那青梅竹马的世界，故乡，再也回不去了，他们与祖宗的发源地渐行渐远.....
这些中年人外部所经历的社会变革更如心跳加速的心电图般波动起伏，他们在人生观和世界观成长过程中，正是中国破除传统、革命到底，改革开放、思想巨变的时期，国家在摸着石头过河搞改革，他们的人生也在“浑水”里摸着能填饱肚子的“鱼”。总设计师一句：“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于是他们就“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所以中国特色的唯利是图的“暴发户、土豪”也集中出现了，大脑袋粗脖子上的大金链子常常闪耀得脸上横肉更加油腻，哪有你们想要的贵族和中产气质？
成也好，败也罢，时代潮流怜悯过谁？老天爷不会时时跟你讲公平，有公平也轮回到你下辈子去了，因而，有时候，活着仅仅就是为了活着，你跟我讲信仰和普世价值，关我何事？
而现在的社会环境如此这般安稳祥和，思不用脑，饭不想食，衣不愁穿，钱不经花，看看现在所谓的“一线城市”广深二城，光鲜亮丽，一派高贵，倒是新潮别致，可知三十年前这里也曾握手楼林立、鸡鸣狗盗成群？
“不是我不明白，是世界变化快”，反差与矛盾让人无所适从，总是迷惘，所以，中年人天生就是歌里的那群彷徨者。
彷徨者曾经贫穷过，因而自然会唱《贫瘠之歌》。
即使成为了中产者和土豪，彷徨者仍然觉得自己很无力：他们不担心自己的本身所失，但恐惧父母老无所依、妻儿无人照应；他们从小没有享受的，总是尽其所能满足下一代的欲望；他们小时候没有尝试过的机会，转变成压力给了自己的孩子；他们只有一个孩子，一不小心就成了失孤者，所以喜欢宠溺......于是，富二代、官二代也集中产生了。正是这种自小形成的恐慌心理，让他们害怕一贫如洗，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老年心态限制了他们再创业的激情，所以他们总是焦虑，焦虑啊焦虑，于是就总爱想当然地向“新生代”们逼逼：你们生在福中不知福啊不知福......
焦虑之余又要故作洒脱地显示什么都无所谓，所以彷徨者身着对襟褂、脚踏千层底、腕儿缠手串装佛系；而小时候营养不良产生的后遗症就是，吃啥啥都行、吃啥啥不剩，否则总觉得对不起粮食，然后就长得越来越“土肥圆”，腹部跟着翩翩起舞；年龄大点知道养生了，于是天天捧着泡着枸杞的保温杯，嘴角泛着泡沫地大讲茶道。
不过，贫穷过的彷徨者们唱《贫瘠之歌》，不仅仅是为了警醒自己不能再次贫瘠，更是为了再次向后来者逼逼：我们曾经灵魂跟不上物质暴富的步伐，但你们不一样，你们的精神和思想可不能像你们下半身的牛仔裤一样贫瘠得漏洞百出！
大叔的逆袭
最近，有个叫冯唐的家伙写了一篇文章，叫什么《如何避免成为一个油腻的中年猥琐男》？看起来像是调侃，对于中年大叔来说，这小玩笑还是开得起的，甚至开始时让人觉得还蛮有趣儿。
不过，仔细想想，这个貌似“友善”的奉劝其实阴险得很，因为冯某人表面上通篇是在劝中年男要多运动、要多学习、讲卫生讲文明讲礼貌、别逼逼，但这是中年男特别要学习的吗？这些说教不是对任何人都通用的吗？拜托，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别以为自己是作家，就可以拿装逼当文学作品。
比如，他说：“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两年前才第一次去日本，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那些美好到伟大的食物，而是日本人骨子里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的态度。在高铁车厢里，不仅没人不戴耳机看视频，连打电话都是禁止的。人到中年，管好自己，在经济上、情感上、生活上不给周围人添麻烦。”尼玛，你是要傲娇地告诉我们你去过日本吗？日本高铁车厢里都是清爽颜值中年男吗（清爽颜值男也可能是鬼子，日本还有好多猥琐的加藤鹰呢）？你是在跟从小听着中日友好而长大了才明白侵华真相的中年大叔讲抗日神剧么？这因果关系，我都怀疑他这个逻辑思维，是用脑的作家，还是盛屁股的座驾？不相矛盾的东西非要制造矛盾，八竿子打不着的事物非要扯在一起，牵强的真是一篇发散的不能收回的散文；而因为中年发福显得肥腻是事实也就算了，毕竟这词还有点中性，甚至有点儿可爱，可特么加了强调的定语——猥琐，猥琐真的跟上面的劝导内容有直接关系吗？中年男跟女士谈性和看女人怎么就被你写得那么龌龊？你们艳羡法国人找情人是浪漫，中国中年男跟异性沾上怎么就猥琐了？形象猥琐不可怕，可怕的是思想猥琐！思想猥琐的人往往更喜欢教他人文明礼貌、衣冠楚楚，要知道，杀死“阿西莫多”的就是五讲四美三热爱、颜值极高、失去磅礴下体的“君子剑岳不群”。
然而，这个有点像是贴牌定性，给中年大叔们立flag的“玩笑”就此传开了，这个家伙赢了，果然像制造绯闻的过气明星一样刷屏了，我通过看美颜照片，也终于知道有个颜值极高还不油腻思想猥琐的中年男叫冯唐了，而且我鸟他的文章又捧了他一遍臭脚，熏得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不过，狗吠惹人烦了，虽然不能跟狗计较，但踹两脚、训斥一下很有必要。
再后来，网络上，在冯唐对中年大叔们的“定性”上有不嫌乱的傻叉又给我们中年男扣了几顶可笑的油腻腻的帽子，譬如：戴各种串儿，穿唐装，讲茶经，听草原和汪峰的歌等等......如果说这些标配属于中年大叔的所有权还说的过去，毕竟这是事实，这方面我们这些大叔所占比例是大一点儿，但戴大金链子、西装配白袜子、留毛发、鼻毛外露云云，实在是对你大爷我们中年男的偏见和诬陷，因为这不是我们的专利！
即便我们承认了我们的标配，怎么它就油腻猥琐了呢？
读书是学习，做事是学习，我们中年大叔平均学历或许不高，但学力却是杠杠滴（有我前述大哥跟供货男为实例）！
谁说我们中年大叔不运动了？佩戴运动手环的人群比例最高的应该是我们中年人吧？我处于青春期的儿子对运动手环根本就不屑一顾！
戴手串是少不经事、燃烧青春之后追求淡定的旷达，也是为了消除身上的戾气而需要领悟的境界。我们随着反差极大的社会环境成长，以致身上有太多我们自己也不大喜欢的“毛病”，我们想戒掉一些东西，所以我们喜欢一位师父曾经说过的话：戒，从来就不是捆绑自我的束缚，而是庄严自我的最好办法！（此时，我油腻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居高临下的微笑：我这手串可以买两个爱疯差，你可能消费不起哟！——阿弥陀佛，定力不够，罪过罪过！）
唐装和茶经是传统文化，是一种传承，是对逝去时光的追忆。我们曾经因为“破四旧”，丢失了太多老祖宗好的东西，西装革履固然好看，汉服唐装更有文化！不知道茶文化，怎么能“品茗”，没文化的喝茶就是牛饮。日本人把中国茶道发扬光大，你们他妈的怎么就不说是油腻猥琐呢？况且，茶碱还是去油腻减肥的化学元素，难不成我们想不油腻也要被你们喷？
喜欢草原的歌，咋啦？你们光听别人说过蒙古长调，可知《鸿雁》是最传统的句句押韵的蒙古短调，是感情真挚的思乡曲，歌曲还关联了土尔扈特人回归祖国的故事？你们可知《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是席慕蓉的诗？可能体会中年大叔们背井离乡天马行空后，蓦然回首，却眼瞅着千里之外已经老了并正在逝去的爸妈，心中的留恋是怎样的不舍？喜欢某些歌不一定要喜欢某个人，中年大叔早就过了崇拜偶像的年龄，因为我们小时候崇拜的太狂热，伤到了！喜欢汪峰的歌，仅仅因为我们就是那个唱着《贫瘠之歌》的彷徨者！你想黑汪峰，不要让中年大叔躺枪呵。在我们看来，拿这些来说事儿的人，真特么没文化，没人味儿，太可怕了！
我们如此油腻猥琐，是不是非要系着不知真假的“H”皮带，挎着“驴”牌包包，喝着星巴克，嚼着含混的饶舌，穿七分裤露脚脖子，才不油腻呢？老腊肉中年大叔们也小鲜肉过，当年流行于神州大地的绿军装和藏蓝中山装可是时髦的紧啊，吃不饱而削瘦的身材，全身都透着很“土气”的帅！
一段人生有一段人生的特征，中年发福而油腻是自然生理现象；人生任何时段，都有渣男渣女，除非你是婴幼儿，或者是婴幼儿一样智商的折翼天使。
人性是复杂的，做人要厚道，不要像红卫兵一样轻易给某群人“戴帽子或贴大字报”。这是一个中年大叔的忠告。
我们还是像学生时代一样，做自我鉴定时表扬一把自己吧：中年男就是国之栋梁、家之屋脊，藏在墙体里，毫不突出；中年男好似尘封三十年的窖藏酒，酒罐包装得丑陋，味道却醇厚绵香；中年男就如中年男记忆中中年父亲的脊背，有点汗渍，却厚实、靠谱！
刘润东
2018年2月9日于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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