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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前,父亲出生在一个内忧外患的国度,1947年,父亲走上了建立新中国的革命道路,五十年代,父亲从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场回国,不久即加入了百万官兵开垦北大荒的队伍,从此,父亲离开了部队,为北大荒变成北大仓做出了应有的贡献,时值今日,整个黑龙江农垦系统已经被改造成为一家上市公司,父亲和母亲仍然居住在那片熟悉的土地上,并且平静安详的度过了他们的金婚纪念……
这就是数以百万计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中一个老兵的简历,数以千万计的中国共产党党员中一个老共产党人的人生,广漠芸芸众生中一个平头老百姓的命运转移轨迹。
我的短短几十字几乎无法表达清楚父亲完整的人生历程,更不消说在这些历程里充盈的激情、艰难、绝望和其它情感。然而,常常能使我几乎热泪盈眶的往往是平凡人体现出的人性中最根本最细微的某种令人感动之处。或许,这也是许多父亲身上都有体现的人的本质。于我对我的父亲而言,这种感动由于个人的情感可能被放大了。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是一个坚毅的男人,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见过他掉一滴眼泪。我曾经对父亲很不理解:一是他的人生的选择和行事的古板,他似乎总是在克服了一个艰难之后再去找另一个艰难,难道成功的结果不是坐享其成?处事的执拗又总是和圆滑的世界格格不入;二是父亲的坚毅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有时是一种感情淡漠甚或是近乎绝情,每次我离家远行,母亲总是表现出一副非常强烈的“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样子,而父亲则仅仅是挥挥手革命战友般的送别。
随着年轮的增加,我对父亲的理解也在不断增加:那个年代的人,那个年代的事,是我们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所有后来人都无法完全体会的,他们每一次的选择和固执,与其说是因为某种号令或是口号使然,不如说是因为他们心中的信仰和坚持使之毅然、决然的走下去。吃苦和坚持是那个时代给那个时代的人烙下的特有气质!这和当代的利益驱使的作用力没有什么两样,根本不同的是作用力的原始动力的本质!
当自己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后,我更体会了一个男人在当父亲时应有的情怀。父亲要展现给孩子的是男子的气概,是坚强,是走四方的大气!所有这些是容不得太多眼泪和柔情的,这是人类自诞生之日起就产生的遗传基因,是父亲和儿子之间的轮回。男人必须在“父母在,不远行”和“好男儿志在四方”中抉择,“忠孝不能两全”在给男人贴上专利的时候就决定了男人必须咽下亲情的哽咽,表现的更加决绝。这是男人在做父亲和儿子时的权利和义务!
然而,事实是,父亲的亲情随时随刻地会表现在他默默的行动里。趁今年父亲八十寿辰纪念之机,我和家人辗转回到阔别了八年之久的远在边疆的老家。在一个下午的暮霭里,我们接近了父母的家,车子一转弯,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身体有些佝偻、头发花白有些凌乱的老人站在路口,微微张开嘴在向我们来的方向引颈远望,那是我们的父亲!那个从不流泪、从不显温柔体贴的父亲,那个从不开口叮嘱、从不嘘寒问暖的父亲!倏然间,我竟想起了家里已经丢失了很久的那个文件夹,那个父亲在文革期间最绝望时在一个硬纸板式的文件夹上画的一枝腊梅,那上面点缀着的五朵梅花,就是我和我的姐姐哥哥,那是父亲和母亲的五个子女呵!
这次探亲假期结束,我们离开时,母亲用那长满皱纹和老人斑的双手抚摸我们的脸颊、又怕丢了似的拽紧我们的手臂,满脸泪水的一个一个和我们拥别,几近失语,恋恋不舍,而父亲,依然是从前那样无声的微笑和挥手……第二天,当母亲在电话那头告诉我,父亲因为我们的离开一天只喝了一碗稀粥时,我几近哽咽心情如失重般的跌落……
母亲的爱似柔情开放的潮水,父亲的爱则是沉默内敛的远山!
父母亲终有一天会永远离我们而去,那一天我会泪流满面,但我将坚持不哭出一丝的声音,因为,我是父亲生命的延续,我也是一名父亲!